
(攝影/Demona)
愛情故事一向最吸引人,不論是杜麗娘和柳夢梅的純情少年男女之戀,還是唐明皇和楊貴妃攙雜了政治因素的老夫少妻的婚姻,都是舞台上搬演不輟的戲碼。本團成立廿二年,選自《長生殿》的戲碼共演出十八次,除去因經費不足而暫停彩串的三年,平均每年演出一次。演出形式,小自曲牌選段,大至小全本,其中自然有著許多製作過程中的甘苦,但經過時間的沈澱,都成了美好的回憶。
徐老師與師母的傳承劇目
《長生殿‧小宴》是徐炎之夫人張善薌女士的能戲之一,又是華麗歡愉的表演,身著黃色對帔的唐明皇和楊貴妃,在宮女的簇擁下,飲酒、歌舞,舞台上一片喜氣洋洋,因此是我們最常演出的折子,尤其兩支【泣顏回】,一支是雙人歌舞,一支是單人歌雙人舞,很能呈現大官生和閨門旦之間表演上的協調、融合。
與水磨有緣的唐明皇們
民國七十八年,本團成團後的第二次大型演出,我們推出了《玉簪記》和《爛柯山‧癡夢》及《長生殿》的〈驚變〉、〈聞鈴〉、〈哭像〉。〈驚變〉特邀香港著名曲家顧鐵華先生飾演唐明皇,顧先生師承俞振飛先生,他讓我們第一次見識了俞派的唱念作表,雖然崑曲是定調、定譜,沒有流派之說,但俞氏父子的唱曲和表演已自成一家,的確是斯文典雅。〈哭像〉則邀請京劇小生泰斗劉玉麟先生飾演唐明皇,劉老師雖對崑曲不陌生,但直呼直令的唱一整齣崑曲的文戲,怕是頭一遭,後來他跟我們說,拿到資料之後發現「我的媽呀!有八段唱ㄝ!」,但劉老師是出名的敬業,六十歲上下的年紀,每天開車從台北到淡水的海光國劇隊上班,車上放著〈哭像〉的錄音,就這樣把八支曲子學會了,叫我們這些後輩好生佩服。
〈聞鈴〉則由賈馨園女士飾演唐明皇,她特地到上海求教於俞振飛先生,據說俞老「指定」他的學生周志剛負責教排這折戲,後來才知,俞老沒有演過〈聞鈴〉,這折戲是周志剛老師在俞老和沈傳芷兩位先生的指導下排出來的,距離首演也不過才三年而已。
成長茁壯的《長生殿》
民國七十九年,在貢敏先生的推薦下,我們參加了文建會主辦的文藝季,而且一口氣推出《長生殿》和《還魂記》兩個小全本,並搭配彩繪佈景,由於經費有限,共製作了四幅佈景供兩台戲使用。這兩台戲都採串戲的方式,《還魂記》以《療妒羹‧題曲》串連,《長生殿》以〈彈詞〉串連,並由貢敏先生親飾李龜年,但因缺乏縝密的規劃,演到下半場,〈彈詞〉就不見了。不過演員陣容空前龐大,共動用四位唐明皇,朱惠良演〈定情〉和〈絮閣〉,楊世彭演〈驚變〉,劉玉麟和顧鐵華二度跟我們合作,分別演出〈埋玉〉和〈哭像〉,楊貴妃由復興劇校第三期的徐中菲一人到底。我們原擬邀請魏海敏和王鳳雲分飾杜麗娘和楊貴妃,聯絡中陰錯陽差,結果是陳美蘭飾杜麗娘,徐中菲飾楊貴妃,這也是陳美蘭真正開始接觸崑曲。
民國八十四年初,我們舉辦「華文漪教學成果展」,戲碼中有〈小宴〉和《雷峰塔‧斷橋》,華老師推薦周志剛老師來指導小生,並負責總排的工作,促成周老師首度來台,並開啟了我們與周老師十數年的交往。九年之後周老師的夫人朱曉瑜女士為我們排出〈絮閣〉,從此我們又增加了一個《長生殿》的折子。
整編過程甘苦
今年,我們重續之前的未竟之願,再度製作倒敘版《長生殿》,由於當年是我提議嘗試這樣的演出方式,於是這次的整編工作就落在我的身上,雖然忐忑不安,卻也躍躍欲試。我是個比較實際的人,雖不是完全不信神鬼,但更注重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有什麼樣的生活和情感,因此把戲放在唐明皇和楊貴妃生前感情的幾個關鍵點上,又因為必須在一個晚上演完,還得考量觀眾對演出時間長短的容忍度,最後選定了以〈彈詞〉串連〈定情〉、〈絮閣〉、〈驚變〉、〈埋玉〉和〈哭像〉。
整編劇本時最痛苦的是,因為對這些折子都熟,自然有一份演員跟戲碼之間的特殊感情,那一段都捨不得刪減,最後只得反向操作,先選取〈彈詞〉中直接談到李、楊感情進展的曲子,再用其他折子補足其中的細節。
黃小午和王維艱兩位老師抵台後,在排練其他戲碼的空檔,隨時跟我們討論《長生殿》的演出本,平時我們只看到他們扣人心弦的表演,這次卻看到他們鑽研劇本和分析人物、設計身段所花的心力,小午老師以演員的感覺細心的審視我一再修正的演出本,幾乎是「每日一題」式的跟我們做腦力激盪,我不得不整天帶著一本《長生殿》的劇本「備詢」,最後因為閒聊時的一句「白頭宮女話天寶遺事」,連王維艱老師都被「陷害」,一起參加演出,飾演念奴。在原劇本中,李龜年和楊貴妃的兩個貼身侍女永新、念奴的確在〈私祭〉一折中見了面,為了避免〈彈詞〉的唱段與其他折子似不相干,我請兩位老師在表演時,要像聊天一樣。這對賢伉儷平時就無話不談,尤其在藝術造詣的要求上更是互相切磋,屆時必能讓觀眾耳目一新。
偉哉《長生殿》
在整理劇本的過程中,我覺得中國人太偉大、太會玩文字遊戲了,從白居易的《長恨歌》,經過陳鴻的《長恨歌傳》、樂史的《楊太真外傳》以及白樸的《唐明皇秋夜梧桐雨》,洪昇竟還能寫出《長生殿》這樣的鉅著,委實令人嘆為觀止。而當小午老師說:「這裡最好再加兩句話。」時,我也都能從原劇本中找到適用的句子,不論是洪昇自己寫的或是他選用作為下場詩的集句。我也許是在玩另一個文字組合遊戲,希望洪昇老先生能體諒我們推廣崑曲的苦心和誠意,不介意我們把他的作品移花接木,更希望觀眾朋友能喜歡我們的表演,不吝賜教。
(水磨曲集崑劇團副團長 陳彬)